(轉貼)民初以降煉丹、靜坐經驗的記錄、整理與反思
 
作者:蕭進銘 教授
 
(文長慎入)
 
1980-90年代,到來靜師父於1982年在新店自宅所創立黃龍丹院煉功的人,在拜師之後,都會收到來靜師父所贈送之《金丹要義》一書。
 
此書厚達千頁之多,就書名及內容來看,雖可名為書,但除前面的100頁是收錄古代重要丹經及闡述全真龍門宗之門規、簡要修煉訣要及法脈源流外,其餘的數百頁,其實都是空白的煉功日記本。
 
來靜師父贈送此書的目的,是希望所有拜師煉功的弟子,都能詳細如實的記載平日煉功的時間、地點及身心各種變化,以利了解及檢討自身煉功的情形和如是功法的內涵和功效。
 
在同為來靜師父所創立的氣功文化出版社(後更名為丹道文化出版社),即曾出版早期弟子交大李述忠教授的煉功日記──《龍門丹鑑》,此書即完整記錄他在跟隨來靜師父下手煉功後,身體、心靈所出現的各種奇妙變化和反應。同樣的書籍,亦可見於古道堂白鶴山人弟子徐哲萍(前文大哲學系教授)所自行出版的《人宇宙記錄綱目初稿》。
 
類似來靜師父黃龍丹院對弟子如是的要求,如果我們了解民初之後的丹道或靜坐發展史,就會看到,這並非首例,而是民初至今內丹書寫或出版品的一項重要趨勢和潮流。
 
民初受日本丹田虎次郎之靜坐法影響,而在中國首先倡導靜坐的因是子蔣維喬,即在其《因是子靜坐法》書籍當中,除講述靜坐的各種原則和要領外,也如實的記載其靜坐的歷程和經驗。其後以陳攖寧為主的《揚善半月刊》及《仙道月報》,也都不斷刊載各方人士修煉丹功或靜坐的實際經驗和體悟。
 
如是的風氣和潮流,一直沿續至戰後初期台灣的《仙學》、《仙道》二丹道期刊及類似許進忠的《築基參證》(靜坐修道法門)。
 
解嚴前後至今,受到氣功熱、瑜伽、新時代等風潮傳入的影響刺激,則又有類似《龍門丹鑑》、《人宇宙記錄綱目初稿》、王德槐《中國仙道之究竟》等書(對岸則有如王力平口述之《大道行》)的出現,且愈至後來,愈加詳盡、多元和奇妙、奇特。故言此為民初以降內丹發展的一大重要趨勢和潮流。
 
蔣維喬、陳攖寧在民初之際,為何會開始倡導將自身靜坐或修丹經驗詳實紀錄和公開化?這自然和受到西方科學講求經驗實證及日本岡田、藤田靜坐法的刺激和影響有關。蔣維喬在《因是子靜坐法》序言即曾提到:
 
間嘗默察吾國民之根性;凡一切學術,以及百工技藝,茍有超絕恒蹊者,往往自視為秘法,私諸一己,不肯示人,以為公同研究。自古至今,卓絕之藝術,坐是而不傳者,蓋亦夥矣。
 
東鄰之民則不然,得吾一術,必公同研究之。其結果且遠勝於我,我方且轉而取法之矣。如吾國之外功,其麤者為八段錦,精者為拳藝。然以自秘之故,不肯公同研究,卒至習者無學,學者又莫之能習。
 
也因為有鑑於此,蔣維喬在其深受岡田靜坐法影響而撰寫的《因是子靜坐法》一書當中,即相當清楚簡明且毫無保留的闡述靜坐之方法、原理及實際操持經驗。
 
相對於蔣維喬,陳攖寧在內丹修持法訣及經驗的說明上,仍多所保留,反而不如蔣氏的完全公開(當然,兩者的屬性及傳承方式仍有所不同)。也正因如此,《因是子靜坐法》的流傳及影響情況,實遠遠大於陳攖寧所傳的隱仙派丹法。
 
類似民初以降之靜坐、煉丹經驗的記載及公開化,其實也並非從民初才開始,早在先秦時期的老莊、易傳、孟子等典籍,其實都已曾相當簡要的記載,只是今日之人,若無如是的修習、體證經驗,會無視或無法理解如是的語言。
 
類似老莊孟易傳所言的: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道之爲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衆甫。吾何以知衆甫之狀哉?以此。」
 
「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吾善養吾浩然正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
 
「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
 
「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矣。」
 
其實都是他們修道煉氣經驗的實證敘事。
 
其後的《太平經》、內丹、上清,甚至宋明理學家、心學家的靜坐體驗,類似這樣的經驗記錄,實比比皆是,只是早期所言皆相當簡略,且常隱晦不言。
 
清代柳華陽的《金仙證論》,是具體講述玄關開顯經驗較為詳盡者,由是也使此書更加廣為流傳。
 
由此可見,民初的如是風潮,至明清之際,其實已有所蘊積和舖排,到了清末民初,受到西學、日學之刺激,由是而更為開展。
 
如是的趨勢潮流,除有助於內丹、靜坐之法的被理解及與西方身心之學相互對話外,另亦有助於中國傳統三教工夫論的被認識,最後,更有助於人類生命身心及與宇宙關係的深入探索,故相當值得進一步了解、分析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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