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明清以後內丹教法的逐次向民間滲透普及(讀書筆記,文長慎入)
作者:蕭進銘教授
道教內丹自唐末五代以後,由鍾離權、呂洞賓、崔希範、施肩吾、陳摶等人逐次建構完整的修持理法後,其對官宦文人、平民百姓的影響便逐次展開。
及至兩宋、金朝之際,又有張伯端、王重陽這兩位南北宗開山祖師及《悟真篇》、《重陽全真集》等重要丹著和以內丹修煉為主之出家全真教團的出現,對於內丹教法的傳播,更是發揮相當重要的推波助瀾作用。
不過,若剋就丹法、丹經的傳播和影響層面的深廣情形來看,南宗諸位祖師的影響,實要大過全真北宗。其主要原因如下:
南宗雖至白玉蟾之際,亦建構起較具組織性的教團法系,但傳承方式仍沿襲伯端以降,以在民間社會自然傳衍為主,並未强調出家,且在傳播的過程當中,亦不斷融攝類似雷法、齋醮符籙、密宗、法教等道教及當時流行於民間之諸般教法的內涵。此外,幾位祖師的著作,除迭有新創外,亦持續在民間社會印行流通。
相對南宗的如是情況,王重陽所創建的全真道北宗,其主要修持理法雖以內丹為主,其祖師著作,亦同樣被刊印流傳,但其以出家教團為主的教法教制,比起南宗來說,實要嚴密許多;其丹法的傳承,亦多以入道教徒為限。再加上,北宗諸真的著作內容,並未如南宗祖師一般,較以講述內丹修行理法為主,其中實存在不少勸世或立身處世修持的教理教義,即使是講述內丹,亦經常藉由精要簡短的詩詞來表達,由是讀者亦較難據之以修持。如是情況,自然也會限制全真北宗丹法的向外傳播、滲透。(北宗丹法丹著的向親王官宦和民間社會的深廣傳播,應以明代伍沖虛為始,且影響深遠)
由是我們可以看到,及至元代類似李道純、陳致虛這樣的兼綜南北宗丹法傳承的重要丹家,其丹道理法的內涵,受南宗的影響,實要大過北宗。明代藩王朱載瑋(土韋)所刊印之《金丹正理大全》,其中收錄的丹經,亦多半以南宗祖師(如張伯端、白玉蟾)或受其影響較大的丹家著作為主。朱元璋之子朱權,甚至還曾親自校印白玉蟾文集。(參王崗)
此種情況,一直到明朝中後期諸如李賓的黃天道、王森的東大乘教(台灣金堂派即其一支,參馬西沙),以及清代繼受二教不少教法之青蓮、先天道等以內丹修煉為主、影響相當深遠之民間教派的丹法,仍然是以南宗的影響為大。
對於玄關玄竅、明師點竅及修丹務必兼重修德(即其內果外功功果論,民間諸教派之此說,亦頗受全真王重陽真功真行的影響)的極端重視、強調,以及更加嚴謹深密(彭依法即是顯例)、甚至是帶有偏執性之詮解和發展,便可清楚看到張伯端之《悟真篇》、《金丹四百字》之如下思想義理的深刻印記和影響:
「夫身中一竅,名曰玄牝,……。能知此之一竅,則冬至在此矣,藥物在此矣,火候亦在此矣,沐浴亦在此矣。結胎在此矣,脫體亦在此矣。夫此一竅,亦無邊傍,更無內外,乃神氣之根,虛無之谷,則在身中而求之,不可求於他也。此之一竅,不可以私意揣度,是必心傳口授。苟或不爾,皆妄為矣。」
「黃芽白雪不難尋,達者須憑德行深。」
「德行修逾八百,陰功積滿三千。均齊物我與親冤,始合神仙本願。」
「大道修來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積功修陰德,動有群魔作障緣。」
「饒君聰慧過顏閔,不遇真師莫強猜。(民間教派轉而強調「明師一指」的關鍵性)只為丹經無口訣,教君何處結靈胎? 」
「三傳非人,三遭禍患。」
明清一些以修丹為主的民間教派,對於明師、真師、玄關、玄竅之極度重視、强調和神秘化,到後來,筆者以為,也反過來影響一些單純以修丹為主之民間道派(如西派、黄元吉法脈)修持人士,同樣强調修丹即以得明師傳訣守竅為要,若能如此,即得成就,反之則否。
如是之觀點,實有窄化丹道修持之功行並重、甚至是以德性戒行為真要真基的原初教法(如張伯端、王重陽皆有此說),民間教派之强調三皈五戒,或持齋之必要,其實已充分認知並嚴格具體落實如是的丹道修持觀。這是這些民間教門值得重視和深入了解的發展。
於此,茲先跳過明清時期如上以丹道修持為內功核心之各民間教派錯綜複雜的發展歷史及對普及金丹教法之貢獻情形不論,直接來看戰後1947年才真正來台開荒展教和度人的同善社丹法後續的重要發展演變情形。
該社本為青蓮教或先天道一改革派,正式創立於1917年。在內功修持方面,仍沿續早先傳統,主要以內丹坐功為主,且依舊謹密維持入道、進階後,才依序口傳心授不同次第之修持丹訣的嚴格規定。不過在具體丹法的修持上,已吸收融攝不少明清時期新出之伍柳派及鸞書《太一金華宗旨》等重要丹法內涵,和先前傳統略有不同。
1947年播遷來台後,其在基隆以朱鳴皐為主的一支,因與杜爾瞻、林六善、潘聯登、王標宗等台灣北部重要鸞堂人士緊密結合,進行著經救劫及修丹度人的活動,也使該社原有的丹法內容及傳播方式,出現重大轉變。
類似王標宗及其妻舅蕭圳德這樣領有恩職(五層證恩、四層天恩)之同善社領導人士,其主要傳播丹法的內容、方式,仍沿襲同善社原有的傳統。二人在戰後至1970年代之際,即分別在基隆代天宮、醒天宮等道場,持續度人入道及教授信徒靜功守竅之法,以修持丹道內功。
但像林六善這樣自身原即精通鸞法的正鸞,雖然其亦同樣至同善社求道,也和朱、王等人一起在基隆明善、代天、啟化等同善社佛堂著經救劫,惟未領恩職、且是重要鸞手的他,即藉由扶鸞的方式,先後著造出類似《呂祖師禪工道書》、《無極瑤池老母十六金丹》、《達摩祖師靜坐四字經》等以教導煉丹為主的鸞書著作,並向民間刊印流傳。其中又以1959年所著造的《呂祖坐禪要訣》一書,在內丹靜功的理法,闡述的最是完整、系統。
未領恩職的林六善,在1959年自立醒修堂後,主要即是根據《呂祖坐禪要訣》(詳見《鶯山夜話・靜坐心得三十四條》),來教導及門弟子靜坐修丹(其常襲用清代先天道所言之「參禪」、「坐禪」),並有其口中所謂「醒修法脈」之傳承建立,但亦保留守竅之口傳密授的方式。
如是的「法脈」傳承及丹法丹著的傳授上,雖仍融攝一些同善社的平視、關竅等丹法內容及教法教制,但已和王標宗如是之同善社證恩級領導人的傳教方式及教派屬性、重心(如强調儒學應運)有所不同。尤其是類似《呂祖坐禪要訣》這樣專講靜功內丹修持的鸞書,則已完全脫離同善社原有的教制,而自由、廣泛在民間刊印及流通。在另一方面,嚴守同善社傳統教制的王、蕭及同善社人士,其靜功內丹的教授傳承,在其身逝之後,便幾盡消失絕傳。不過,六善的醒修法脈,在他不及60歲而早逝後,也逐漸崩離斷絕。
另外值得一提、且丹法內容亦有相關的類似案例,乃是1960年之際在屏東道一宮至釋堂所著造的《道鐘警明》一書(起首係由瑤池金母及玄靈玉皇同時敕旨著書,書中最後的結論,則是由該堂主席燃燈古佛所降述(燃燈古佛被同善社視為其師尊彭迴龍的化身),書中部分內容,係參酌由林六善所著造的《呂祖坐禪要訣》)。
這本和林六善《呂祖坐禪要訣》一般,專門講述靜功修丹之道的扶鸞鸞書,由於該書主要內容是闡述先天道所重視強調及向來密不外傳的九節玄功(不確定其內容是否和先天道教內所傳承者相似,但丹法次第乃是完全一致),故此書著成後,到1961年再版時,如鳳山岡山心德、啟明等先天道佛堂及中壢慈惠堂(花蓮吉安鄉人士助印者亦不少。如是人士,頗有可能就是慈惠堂的信眾)都廣泛參與助印;到後來,甚至連東南亞地區的華人宮觀、人士(可能屬於青蓮教的分支壇堂、精舍)也都來參贊。(再版助印人士宮堂名單,總共有28頁之多)
相當知名、推廣鸞教甚力的台中聖賢堂,後來即一再印製此書流通;甚至,連台北永靜廟(由高立所創)在編輯出版其建廟九十週年紀念專輯時,亦結合此書一起出版。由是,也使得《道鐘警明》一書,成為戰後台灣民間流通最廣,以及被最多宗教團體組織用以修持丹功的最重要鸞書或善書。茲先不論其教法內容之良窳對錯,此書對內丹教法在普及於戰後華人社會,無疑助力頗大。
由上二例,實可看到,明清至民初之際,原被許多民間教派視為嚴禁外傳的丹法修持密訣,在傳播至戰後台灣後,因為類似《無極瑤池老母十六金丹》(1950)、《呂祖坐禪要訣》(1959)、《道鐘警明》(1960)這樣重要專門講述內丹靜功之鸞堂善書的出現,不僅打破原來民間教門之嚴密守傳的規矩方式,而且對內丹教法的影響、推廣上,相較於明清民初時期民間教門、乩壇、善堂所刊印同樣主述內丹修持的《九蓮經》、《金華宗旨》等寶卷、經書,實要更為清楚、系統、公開、簡易和普及。
這和明代以後所出現「道降(傳)火宅」的說法,以及內丹教法發展,的確呈現出逐次往民間社會大眾滲透傳播的整體趨勢,甚至和今日數位時代人類知識遠比昔時更加公開、透明、迅速、綿密、且深具全球性質之交流傳播情形方式,亦頗為相應。
這大概也反映,在今天這樣的時代環境當中,宗教及其思想教義的發展傳播方式,相較於先前,早已出現重大的轉變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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